《沐萧》第四章 劫 第二节 人生远行客（一）

    
    【楚煜（虞澈）】
    离开源王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屋里，旧时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
    说来多么可笑，造化弄人至此－－两个王族的血脉竟然都落魄至此，成了草寇。
    不过我记得，之前寨主打探回来的消息是源王被处死了，为什么……
    想必是那两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侍卫救下来的吧？
    我们还真是有缘，连勉强活下来的手段都出奇的一致。
    不过，可能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并没有很想活着，而我，则是拼命想要活下来。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无法从这里逃出去的原因吧－－正如旅人陷入泥沼，愈是想着脱逃、不断抗争，愈是陷得深；反而是那些觉得难逃一死，索性接受现状的，越是有生还的可能。
    为了早些到楚地，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三人身上了。
    说实话，我对源王－－啊，我怎么还是称呼他“源王”？他明明已经是个庶人了－－有些不满，他居然觉得生死无所谓，他难道就不想着要复国吗？
    我听说他强抢了现在源王的爱妻，才因此失了王位，但是现在见了他，也不觉得他是个粗俗的愚人，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害。难道说，真相正好相反？他是因为王位和爱侣被抢走，才成了如此？
    也是个可怜人。同他相比，我则是幸运得多，我还有弟弟在－－虽然心中的国仇家恨不输于他，但是至少，我的弟弟现在应该在楚地徐家的产业上安稳度日吧？至少，我要先去见他，确认他的生死。
    我其实多多少少觉得小弟不争气，一个男孩子，不想着保家卫国，天天想着去做什么琴师，真是不可理喻。但是现在看来，幸好他不是个血性男儿，不然怕是也逃不过叛贼的毒手吧？
    想当年，王兄和我，一文一武，共同为华地立下了赫赫战功。更难得的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多数王族间少不了的兄弟倾轧，相反，正如我从未想过要取代王兄一般，王兄也从难为过我。
    王兄善武，在战场上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他所训练出的一支亲兵，黑衣黑甲，黑枪黑马，在战场上宛如一柄墨色的长刃，直取敌军。
    而我，虽然不及王兄勇武，但是在谋略上稍稍长于王兄，偶尔也能在战术上帮上王兄的忙，也算是跟着王兄得了些光荣。
    然而，就是因为王兄的才能，为王兄招来了祸患。我恐怕此生都无法再忘怀－－当时我们正在与前来犯边的夷邦交战，对方虽然是个不出名的小邦，但是民风剽悍，作战勇猛，再加上他们的战马品种很好，炼钢术也要优于我们，势头不可小觑。而我们一方面技术落后，再加上正值父王重病，王城里也处处不安定，所以劣势不小。所幸皇兄的亲兵尽数调来了前线，我们倒也没有吃亏。
    只是，贼人觊觎王位已久，谋划甚密，令我们猝不及防。贼人趁我与王兄分散两地，冒充夷兵劫营，趁乱偷走了虎符，王兄见虎符失窃，立刻率众追赶，不料中了埋伏，被贼人害死。随后，他们又假拟诏书，称王兄谋反，借故诛杀了全部亲兵。
    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也已经被盯上了，所幸忠仆趁着混战，与我换了衣甲，将我藏匿之后跃下险崖，让贼人以为死的是我－－我额头上的伤也正是那一战中留下的，所幸我也学了些医术，处理得当，并没有引起发热或是化脓，只是没有好药，留了道疤罢了。
    贼人似乎觉得我构不成威胁，连尸首都没有去找，也没有仔细搜查附近。我这才捡回一条命，逃出生天，一路逃亡到了夏地。
    离开华地之后，我听闻小弟凰儿也逃出了华地，便分析着他应该会去楚地。本想尽快赶去与他汇合，没成想行至半路，被黑虎寨劫了回来。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钱，黑虎寨也不缺军师，只是……唉，说来惭愧，黑虎寨主竟然看上了我，硬拉我入伙，甚至还打算择日将我纳了！
    可无论我怎么观察都觉得，那个虎背熊腰、生着络腮胡的独眼寨主并不是女子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装作接受的样子。寨主倒是高兴，平日也不拘着我。可是尽管如此，我独力也难从这里逃出去。
    巧的是，就在寨主要“纳我”之际，夏地突发政变，寨主便忙着利用这个空当壮大势力去了，我也侥幸暂时得以幸免。
    前两天染了风寒，好容易病愈，今天本想着跟着他们出去透透气，没成想竟然撞上了前源王，这究竟是缘分还是劫数，谁又能知道呢？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我们联手，才有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对方也不是傻子，也有合作的诚意，这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另有其他担心的事－－他，对了，源王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此前似乎听他们说起过，好像就是和“墨”有些靠近的字……哦，对了，是“玄”。这个玄，似乎也长了一张寨主偏爱的脸，而且，他的脸上没有伤，自然更添几分姿容……呸，什么姿容，再说说都变成选秀女了。
    唉，总之，他一定会被寨主看上。
    不过，如果寨主觉得他更好，我是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不对！寨主常说，黑虎寨不养闲人。若是寨主“移情别恋”，那我岂不是要死？那可不行，我还要活下去。
    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在这三天之内，尽快逃出去。
    明天早些时候，我一定要立刻和他商量对策。
    可是，若是我表现的过于急切，太早把自己的想法和所掌握的情报亮出来，主动权反而会落在对方手里吧？我可不想到时候自己没跑成，倒把别人送走了。
    更何况，那是个根本就不怎么想活下去的人，一定不会对这件事太热情，还是应该先探探他的口风比较好。
    “笃笃”。吓我一跳！
    “谁呀？”我稳住心神，问道。
    “开门……”一个听不出男女的浑浊声音在门外响起。
    反正是在黑虎寨，想来也没有什么事，倒是不开门反而会被怀疑在密谋什么。
    我打开门，门外竟然是寨主。他浓眉紧锁，灰头土脸地捂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在外面吃了瘪。
    “寨主。”我忙将他请进来。虽然看他步履有些不稳，但我不敢上前搀扶，听寨里的人说，寨主最忌讳别人碰他，似乎是因为嫌别人脏了他的衣服。
    他在我坐过的木椅上坐下，神色颓然。
    “寨主，怎么了？”
    “输了……”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哑，说的话有些听不真切。
    “这是碰上谁了？”我稍稍有些意外－－虽然这次寨主出行，没带多少人，但是也不至于被其他小寨子给欺负了。这是怎么了？
    “官兵。”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眉眼含愁，厚厚的嘴唇向下撇着，下颌微微抖着。这种姿态，若是个女子，还让人觉得有些怜惜，但是若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做出这样的姿态，真的让我有些消受不起。
    “呃，寨主，那个……你的手臂没事吧？”我硬着头皮直视着他问道。
    不知是我哪句话刺激到他了，寨主突然站起身，向我扑来，房间窄小，还不等我躲闪，便被他扑住。令我意外的是，我原本以为寨主会很重，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按他的体格……
    我知道了，易容术！
    能做到吗？
    我有些担心地看向赖在我怀里的人。
    “你怎么傻愣着呀？还不帮我看看？”果然，是柔美的少女嗓音。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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