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外卖》第二十章 交待

    
    “你爷爷他，心里有愧啊。”李东奎叹了口气：“当年要不是为了给你爷爷看病，你大爷爷也不可能去当兵，说白了，就是为了那十块大洋的军饷钱，你爷爷常说，是你大爷爷用自己的命，换了他一命”
    这段往事，李东奎打从记事起，已经不知道听自己的父亲说了多少次了。
    而如今，这段八十年前的往事，再次被诉说出来，却是从他的口中，讲给自己的儿子听。
    故事并不复杂，在那个年代，同样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几乎，全国各处都在发生。
    但是，讲着讲着，李东奎声音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因为，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血亲。而若没有当年的这场往事，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来到人世间的机会。
    有些事，之前不懂，现在，在自己父亲生死垂危的时候，李东奎却忽然就懂了。
    李东奎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而听着这场故事的，不仅仅有李东奎一家人，还有穆远，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李愿宏。
    在他们两人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李愿宏便重新恢复了安静。
    躺在病床上的，是李愿宏；而穆远身边的，同样也是李愿宏。
    在儿子讲述往事的声音中，李愿宏看着穆远，真挚的说道：“小远，这一次，真的谢谢你了。”
    “李爷爷，没什么。”穆远摇摇头：“再说，我们这也是一场交易，不是么？”
    听到穆远的话，李愿宏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交易，你这场交易，真的有的赚吗？”
    指着病床上的自己，李愿宏叹了口气：“我老是老了，但是我又不傻，即使你不出面，我也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小远，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挑明，不过我懂。”
    “李爷爷。”穆远还想再解释些什么，李愿宏却摆了摆手：“行了，我也不多说了，把我弄醒吧，早些把事情交待完，也让你多得一点。”
    “那，李爷爷，这个给你。”穆远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这，这东西怎么到你手里了？”见到穆远手中的物件，李愿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东奎小时候就给弄丢了，你是怎么得到的？”
    穆远手中的，是一个简陋的玩具枪，用下脚料的木头大概的刻出了一个形状，而在枪身上面，不知道是谁刻下了一个木字，下面则是一个看不清什么动物的头，再就是一个圆。
    这个东西，正是穆远在积分商店中兑换出来的，李狗蛋的玩具枪。
    在得知李愿宏哥哥名字的那一刻，穆远也就知道了这把玩具枪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在村子里捡到的。”穆远摸摸鼻子，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有些不太习惯。
    “你呀，唉，这一次，我老头子又欠你一个人情。”对于穆远的话，李愿宏显然也不会相信，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李愿宏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郑重的接过木枪来，李愿宏一脸怀念的轻轻摩挲着木质的枪身。而紧锁的眉头，这一刻，也彻底的舒展开了。
    “小远，你这人情可能要下辈子才能还了。”心中遗憾尽消的李愿宏，此时一脸轻松，似乎接下来要面对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一场丰盛的筵席一般。
    病房内，李东奎口中那段简短的往事刚刚讲完，病床上的李愿宏便伴随着几声咳嗽，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爸。”
    “爷爷。”
    李家人急忙凑上前，只见此时的李愿宏，面色红润，呼吸悠长，眼神也恢复了清明，看起来就像是完全好了一样。
    然而，见到这样的情况，李家人却同时面色一悲。
    回光返照，这分明就是大限将至的样子。
    “爸~”李东奎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颤音。
    而另一边，李石松和妻子也已经红了眼眶。
    “哭什么哭，你爸我还没死呢，等死了再苦也不迟。”李愿宏一声吼，让李家人急忙压下了自己的悲伤。
    此时此刻，李愿宏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和敌人周旋的岁月，言语之间，似乎重新出现了金铁之声：“趁现在这个机会，我有些事情要交待。”
    “爸，你没事，胡说什么。”李东奎刚刚开口，却被自己的老父亲一眼，将剩下的话给瞪了回去。
    “别说话，我说，你听。”
    见自己的儿子点头，李愿宏深深喘了口气：“你大伯的墓我也已经去看过了，他现在和自己的战友在一起，照我的意思，墓就不往回迁了，但是你要在家里给你大伯立起牌位，四时八节供奉都得按时给，别让他在下面受了苦。”
    “是，我知道了。”李东奎连连点头。
    自己的老父亲一生就这么一桩遗憾，他又怎么会不应允呢。
    只是，答应的时候，他眼中开始泛起了泪花。
    父亲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伯的墓远在千里之外，他又是怎么看到的。
    “好了，你们都出去，让石松留下。”李愿宏再次说的话，又是让其他人一呆。
    生命的最后时刻，李愿宏留在身边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孙子。这一点，同样是让其他人猜不透，搞不懂。
    但是，唯送死以当大事，此时的李愿宏，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要求呢。
    “爸，爷爷叫你们进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李石松再次打开病房门。
    当其他人进入病房内的时候，李愿宏的脸色已经不复之前的红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医生。”李东奎摁下床头的呼叫铃，正要再提声高喊的时候，却被李愿宏攥住了手。
    “不用了，我活了九十多，早就看得开了。”李愿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东奎，你年纪也大了，别伤心。”
    “是。”李东奎连连点头应是，只是泪水，却决堤似得，不停掉落下来。
    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愿宏看着病房一个空荡荡的角落，似是自言自语：“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