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作》Chapter 7：“三。”

    
    “那我先走了。”
    “嗯。详细的资料我之后会发到你的邮箱。”
    办公室的门从内打开，任宋演正要离开，身后很罕见地又传来了一句话。
    “有时间的话，多来公司坐一坐吧，不少新人都说想见见你。”
    “算了。你也知道，我很讨厌和朋友在工作场合见面。”
    “聚餐呢？自从成立以来，你好像一次都没来过。”
    “说实话，我也没有必要参加不是吗？”
    对方似乎也就放弃劝说，但在任宋演随手带上门的最后一刻，那道清冷的声音再度飘出即将闭合的门缝，轻轻送进了他耳中。
    “那过几天一起喝酒吧。”
    男人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开。没必要回答，他们之间都知道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啊，代表好！”
    “还没学会改口吗？我说过很多遍了吧，要么叫韩作家或者老师，要么干脆就叫我的名字。”
    坐在接待前台里面的秘书不好意思地一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便见任宋演不在意地摆手告别。
    他走进电梯厅，忽然又顿足，转头望向了一个方向。
    “我应该没认错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层楼的访客等候区域里，一名短发的少女本能地抬头看去。
    她像在思考着某个难题，最初脸上还挂着恍惚的神色，等她看见任宋演后，整个人顿时吃惊地站起。
    “您好！”
    手提电脑包的任宋演在少女身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不说话地端详着她，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家就在里面。你们可以先进去，但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谢谢。”
    “不用，倒是我该说谢谢。”
    面前的这名制作公司职员微笑晃了晃手中收到的饮料，同林允儿二人相互低头示意后就迈步离去。
    林允儿转过身，注视着闭合的会议室大门，一只手按着胸口，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不必紧张，肯定没问题！”助理在她身边替她加油打气。
    林允儿对她笑了笑，旋即就抿起嘴唇，尝试性地伸出纤长的手掌，屈指敲门。
    “您好，作家先生？”
    会议室中很安静，过了片刻才透过厚重的门扉传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请进吧。”
    林允儿和助理对视一眼，嘴中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便小心翼翼地扳下把手，推门而入。
    门轴转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紧张的缘故，林允儿总觉得会议室的门意外的重，她推得有些费力。
    当然，这种感觉在门开了以后也就从她心头消失不见。
    “您好，韩作家！我是少女时代的允儿！”
    会议室的内部此时很冷清，长方形的会议桌陈列正中，周围摆放整齐的椅子上面几乎空无一人，只有一名男性背对着她们正在“噼哩啪啦”地敲击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林允儿鞠了一躬后，也听对方挺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来了灵感。麻烦你先坐下来等等吧。”
    “好的，我知道了。”林允儿轻声应着，对外面的助理招招手，两个女孩就这样蹑手蹑脚地走进这间会议室，生怕发出任何动静，打扰到这位编剧作家的创作。
    在斜后方靠墙的位置找到空位坐下后，林允儿方才放松，目光也在不住地暗暗打量不远处的那道背影。
    从对方刚才的语气来看，她这趟或许真有不小的希望达成目的。想想也是，人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有感情就有可能被诚意打动。
    虽然林允儿直至目前都还不清楚自己此前究竟是哪里使得对方不满意，但今天她既然来了，那就该努力为整件事争取个好的结果，否则也实在对不起她过去一个月以来虔诚的等待与私下的苦背台词。
    嗯！绝对不会再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不为人知地微微握紧，林允儿觉得有时候等待确实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会议室墙上的时钟，距离她们到来好像也才过去几分钟而已，但也许是由于耳际实在太过安静，她又渐渐坐立不安起来。
    “允儿小姐？”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惊醒了林允儿。
    她想都不想就站起身来回应：“我在！”
    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那道身影依然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对林允儿说：“我刚刚构思了一段剧情，自己有点拿捏不定。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请你一起帮忙看看吗？”
    “啊，是……当然可以。”尽管和想象当中的考核出入很大，林允儿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对身旁的助理丢了个眼神示意后就小步地走近过去。
    她原先不是没想过坐到作家的对面去，但转念一想，没准这么做也会造成人家的干扰，索性就先离得远远的，没成想倒是对方主动叫她过去。
    “这就是我刚写好的部分，你坐下来看吧。”
    “啊，好。”
    韩作家稍稍侧身让开位置，把电脑转向林允儿那边。女孩接过鼠标后，也顾不上去看对方的长相，视线直接就被屏幕上的文字所吸引。
    奇怪的是，她只看到文档界面的最上方，光标停留的地方打着一行标题：《男版灰姑娘》。
    按理说，正文不该在标题的下面吗？没来得及思考脑中冒出的疑问，林允儿就滑动鼠标的滚轮，整个页面立即上滑，这才出现大片的段落。
    她连忙定神，认真观看起了这份应该是只写了个开头的剧本。
    只是这一看，她整个人就怔住了。
    『3-1/2009年7月6日/S.M.Entertainment地下停车场/允儿、经纪人金敏珍』
    『△允儿和经纪人乘车进入停车场，等待道闸栏杆抬起』
    『金敏珍：允儿，别发呆了。我们要进去了。』
    『允儿：哦，好。』
    『△车辆驶进停车场内部』
    『允儿（有点走神地看着窗外）：敏珍姐。』
    『金敏珍：嗯？』
    『允儿：今天是我们出道公开的周年纪念诶。』
    这个，是什么？
    混乱的思绪一时半刻还得不出结论，林允儿的手指就暂且先继续滑动鼠标。
    『金敏珍：对了。现在七月，下个月就是你们的出道纪念日了，今年公司应该会好好帮你们庆祝一下。』
    『允儿（转头）：真的？』
    『金敏珍（像在强调一样）：当然了，你们今年可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放心吧，大家的努力，公司全看在眼里呢。』
    『允儿（微笑回头）：那这就不是‘庆祝’，而该说是‘奖励’才对吧？』
    『金敏珍：有什么区别吗？』
    『允儿（假装休息）：当然有了。“庆祝”才是关心，“奖励”只是交换而已。』
    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加快，喉咙又像被什么力量扼住，略微干涩。
    林允儿的牙齿紧咬住了嘴唇，她不停拉动页面，屏幕侧边的滚动条则在飞快下移。
    『金敏珍：抱歉，允儿。实在没办法，临时加的行程，只能这么安排时间了。』
    『允儿（摇头表示没关系）：所以那场制作会议，地点就放在我们公司开吗？』
    『金敏珍（走在前面）：嗯。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制作方和剧组主动要求把会议地点定在我们公司。』
    『允儿：听上去就让人的预感不太妙。』
    …………
    『金敏珍：你也知道吧？虽然因为公司的交涉，这个角色已经差不多被咱们预定了，但作家的权利也很大，到时候记得好好表现。』
    『允儿：嗯，我知道了。』
    至此，文档显示的部分刚好到了新的一页，林允儿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停留在句尾闪动的光标。
    而文档最后的内容，也只有那么一个让人很摸不着头脑的标题。
    结果就在这时，林允儿的眼光开始变得飘忽，她发觉自己视野里出现了许多在空中浮动的黑点。
    这些黑点在她眼前慢慢游荡，在白色且强光的电脑屏幕照映之下，使人无法不去在意。
    林允儿刚要强行提起理智开口进行询问，蓦然又注意到那些黑点居然像是附着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近乎屏息地看着黑点们汇聚、缓慢挪动，然后，聚集成了一个个文字。
    没错，所谓的“黑点”……它们原来是碎片，是字的碎片。
    『《男版灰姑娘》，这段该怎么改才好呢？』
    『直接略写？』
    『还是说该把允儿争取角色的过程写出来？』
    『但一集时长好像不够啊。』
    她如同听见了某人的自言自语，这一句句话语在电脑屏幕上凭空呈现，下一秒，又按下了删除键一般，迅速倒退回去。
    “允儿！”
    冥冥中，后面似乎响起了来自助理的一声惊呼。
    林允儿下意识起身回头，紧接着，她眼中瞳孔便逐渐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扩大……
    只有三人的偌大会议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无比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女孩口中呢喃，就像童话里一跤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