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阿姨与秦叶住在张楚家对门的的三楼。
轻轻敲响房门,张楚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后响起。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拉开了一条缝,一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娇颜在门缝里探看着外面的廊道。
张楚熟悉的是这个人,陌生的则是这个人所在的年纪。
“你怎么才来?”
当这句话从秦叶口中说出来,让张楚一时恍惚。
懵懂间,他似乎再次站在了后世自己家的门口。
总是忘记带钥匙的他在敲过门后,房内会有一阵脚步响,然后门被推开一条缝,接着就是一句温馨的责怪。
“你怎么才回来?”
秦叶把门推开了一小半,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让对方进到房间来。
自从她懂事起,妈妈就没有邀请过任何一个男性到自己家里来过。
张楚摇摇头,将前世的错觉赶出脑外,然后他听到了秦叶小声的松了口气。
算了,来日方长,今天不进去也罢。
“我刚刚听到楼下高爷爷说你找过我,我就直接过来了。不过,我好像没带碗,可以借一下你家的碗么?我下次再还回来。”
“你等着啊,”秦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大碗鱼头炖豆腐走了出来,“来,接着,可别被烫着了。”
张楚小心捧着汤碗,汤里那股很熟悉、也很让人怀念的味道,慢慢的萦绕了他的鼻尖。
一股酸楚涌上了张楚的鼻头。
“多谢你了,我......先回去了。”
他捧着汤转身就走,生怕自己转身再慢一秒,就会被对方看见自己的失态。
张楚捧着汤碗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了楼道里,秦叶微微张着嘴巴有些吃惊的看着空荡荡的楼道。
如果刚才她没有看错的话,张楚的眼圈瞬间红了。难道是这碗汤.....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秦叶的心绪忽然也低迷了起来,她只知道自己的爸爸姓秦,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又身在何处。
这三个问题都是她妈妈不可触碰的逆鳞。
眼泪在秦叶的眼里打转,她默默的关上门,靠着门慢慢的滑坐在了地上,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这碗鱼头炖豆腐的水准,显然还没有达到秦叶后世的水平,虽然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汤里的滋味却隐隐藏着一丝青涩。
张楚抱着汤碗瘫坐在自家房门后面,他才吃了几口,眼泪就彻底关不上了。
泪珠一滴滴的坠入了鱼汤中,溅起了阵阵涟漪。
后世让人一幕幕揪心的画面再次在他的脑海里反复轮转。
火光和烟雾缭绕的大巴车祸的现场,几乎被烧焦的张爸与尹阿姨抱在一起将瑶瑶死命的护在身下,可惜却什么都没能挽回.......。
每天从病床上醒来,秦叶都会用那种既陌生又讨好的眼神无辜的看着自己这个“陌生人”。
“你好,请问你是.......谁?”
张楚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悲痛的声音,死命的敲打着自己的胸膛,任由男儿泪很没出息的如泉涌雨注,浸湿了自己的胸口、并让这碗鱼汤变冷变咸。
四年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在秦叶也离开了人世的那天晚上,他分明已经崩溃,可这老天却将他送回了1996年。
“这不是梦!一定不是梦!如果是,就算死也请让我死在梦里。”
张楚重重的把头磕在了地板上,额头顿时红了一片。
一连几十个响头磕下,他都不知道是磕给哪位存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拜托,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再次醒来,然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空幻。”
一直隐藏在张楚心中的恐惧,被这碗熟悉的鱼汤给彻底的引爆了出来。
从重生的那一天起,他就生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而已。
鱼汤彻底变凉,表面凝结了一层鱼油,天色渐暗,张楚怔怔的呆坐了整整半天时间。直到肚中的饥火和晚间的灯光将他再次唤醒。
“真的,是真的!真的是1996,我确实、确实是重生了!”
冰冷的鱼汤和豆腐被张楚呼噜呼噜的吃下了肚子,他甚至把每一滴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他来到窗前,看向了对面宿舍楼。
正好有间房的灯光也亮了起来,隐隐有个少女的影子在那里晃动。
虽然张爸只会弹一点吉他,在前几年厂里有个乐队解散的时候,张爸还是狠下心买了一把比较便宜的。
张楚找出了这把吉他,坐在黑暗里,看着对面的灯火和少女,他轻轻的拨动了琴弦。
前一世,在三十多岁后,张楚才开始学吉他,教他的老师正是他的妻子。
淡淡的忧伤在前奏的音符里酝酿,孤寂和失落在空气里流传。
张楚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影子,唱出了少年人不该有的沧桑。
“孤单的人心易碎,未曾放下的人怕回忆,”
低沉的歌声带着人世间无尽的失意,飘出了小小的窗户。
“早已习惯与孤独缠绵,让深夜的眼泪颠沛流离。”
楼下再次聚集的大爷大妈们正聊得开心,当这几句歌声传来,有人疑惑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这家,不就是小楚么?怎么以前没听这个孩子弹过吉他!”
“哟,你这说,我还真听出来了,可不就是小楚的声音。”
“诶诶诶,都静静,来,咱们听听这孩子都唱些啥?”
“你何必假装快乐,我何必真心难过,谁也没有开口说抱歉我带上了烟酒四处流浪~~~。”
有个大妈吧唧了一下嘴巴,皱着眉:“这孩子唱的啥歌,怎么听着让人想哭?”
“我曾经等过你~~~,因为我也相信~~,你说的万水千山细水长流~~~。”
一阵撕心裂肺的酸楚顿时震动了所有的听众。
就连对面正在擦拭头发的少女影子,也忽然呆立在了窗口。她也被这忽然爆发的强烈酸楚激得鼻子一酸,眼圈又微红了起来。
秦叶静静的看着对面黑乎乎的房间。
那个家伙居然还会弹吉他?还唱着这么酸苦的歌,他这是.......又怎么呢?
“如今不能再爱你,让暖阳护你周全,若再次的邂逅于人海也还爱你~~!”
秦叶忽然捂住了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拼命的冲出一般。
“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惊慌的看向了镜子里,不知何时,镜子里的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一夜,张楚没有睡好。
吃了冰冷的鱼汤和豆腐,他拉了半夜的肚子。可不知为何他却神经质的边拉边笑,那种肠子搅在一起的感觉,让他深深的相信周边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半夜,尹素淑抱着秦叶睡得正香。
熟睡中的秦叶,不知梦到了什么,她忽然轻轻的呢喃了起来。
“瑶瑶,不要离开妈妈。”
她的眼角竟流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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